作者: | (英)阿兰•弗路德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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译者: | 无机客 |
我会思念这个地方的。虽然这个地方装饰简朴,我却更对它产生依恋,忘不了它带给我的感觉。我是一颗明星,有史以来最闪亮的一颗,是这个地方让我觉得自己很特别。也许,我本来就很特别。
我不会思念这段旅程,不会思念那些让人不适的建筑,不会思念极权主义的安保措施。我会思念这段旅程最后变成的样子——最妙不可言的个人冒险。这不只是一次试验;它是一次对意识本质的探索。或者是一次对无意识本质的探索?大概两者都是吧。
“我没想到你竟然醒着。”绝妙先生边说边查看一排屏幕。他是我会思念这个地方的又一个原因。他键入密码,直到各台机器发出一致的嗡嗡声。他今天看上去格外高兴。
“我在想着……那些梦……你知道的,就是之类的东西。”我答道。最好保持随意。别泄露任何事情,尽管实验者联络官先生永远也不会知道此事。
“什么样的梦?和离开有关?”我俩都知道,今天是我在这儿的最后一天。他很聪明,棒极了!我告诉绝妙先生,我没事。
“那么躺下吧,我们会把最后一段梦整理好。”
例行程序最后一次开始了,我合上眼睛,回忆昨晚的梦。
“你真的是这儿的明星,知道吧。”他继续说,手头的差事根本不需要他集中注意,“没其他人能像你这样推动项目向前进,越过我们或他们认为不可能的界限。这很让人吃惊。”
他是对的。我一直是个优秀的实验者。我从他们的脸上就看得出来;不只是教授脸上,而是从所有人的脸上都看得出来,我很重要,很珍贵。而我所做的一切,就是做梦。
当初我看到广告去应征时,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如此的成绩。“征求做梦清晰的人士。任何年纪的女性皆可。金牛座,没有吸毒史。”打勾,打勾,打勾。睡觉还能赚钱?你说对了。会透露最细致入微的梦境细节?这是拿到报酬必须付出的小小代价。
那是在七年之前。现在,实验快得多了,走廊也越来越长,拿到手的支票面额也越来越大。我第一次见到仿若位图的朦胧图像时,感觉就像见到自身的一部分,我一直知道它确实存在,却只有圣徒或魔鬼才能看到。我的梦境赤裸裸地展现在“读梦者”面前。
直到两年后,我才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先是在睡觉前冥想符号和图表;接着换成物体、人物和地点;现在变成了整部剧本。然后我会和“读梦者”一起重现画面,那么他们就能调试那项从我的梦境里读梦的技术。
“放松些,完美小姐。我现在要取下垫子了。”绝妙先生说。我会想念他每次履行职责时流露出的尊重,就像此刻这样,我感觉他在轻轻地从我的胴体上揭下纸巾。我俩从不会在这时对话。我感觉他做完了,于是半睁开一只眼,见到他正在把我的梦放进无菌箱,就像把精灵关入神灯。甚至可能是个梦精灵。
绝妙先生,你是个绝妙的恋人——这座塑料宫殿里的一位英俊王子——即使我让所有事情都一一实现。我承认回忆梦境再向我的“读梦者”确认有点尴尬(并不是第一次),但她能保守秘密——我的普通让我赢得了些许余地。
我是路西德五号,事实上是第一个做到的,尽管我明白之前还有其他人。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办到的;我不认为他们真的明白,但当这项技术最终被推向全世界时,它会是一种启示——甚至是一次革命。
我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,他们无法告诉我,但你总听到小道消息。一个多世纪以来,人们知道身体会产生微量的天然幻觉剂,但没人正视过它们。那些年以前,从没人想到过,他们能改变生物钟,治愈偏头痛或其他病症(譬如丛集性头痛)。那便是答案。我们的生物节律、快速动眼期睡眠都听命于大脑里的一个极小的腺体。心理感应、“既视感”、第六感……随你怎么叫。所有事一下子获得了解答。他们通过梦境获得了答案。我的梦境。
“好的。弄完了。还好吧?”
绝妙先生的工作结束了。
“结果让人满意吗?”我说。
“很让人满意!”我俩笑了。最早的梦是最好的。
“哎唷。那是你最后一次实验了。历史性的实验。昨晚睡得怎样,自在地做梦了?”
“是啊,自在地做梦了。”我边说边咬住嘴唇。大概有点太自由了,但做梦的时候很有趣。他今天看起来这么开心。我问过他原因,他一开口,我就情愿我没问过。
“我应该什么都不说的,不过……因为你要离开了……我升职了!”
什么?!我的天啊!
“我还没签约,但管事的人说我肯定会升职。”
不,不,不,不,千万别,不要啊。
“我已经通过了考试,还有心理资质测试。是这样——我终于要成为读梦者了。”
我说不出话。那意味着他将能看见……
“这意味着我将能访问档案库,你的梦境,我们一起完成的所有研究——所有一切。”
心脏怦怦直跳。嘴巴干涩。头晕目眩。
“你知道,这大概帮助了我升职。我是指,和你共事。合作得这么愉快,谢谢!”
“好极了!”我叫道。
我的双眼已经泪汪汪了。
“我当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但是呢,总有一天,我会看见所有梦境。”
你会是我的绝妙先生,你会的。
(译自 《自然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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